泉州提线木偶的舞台是开放式的,演员站在一块齐胸的、长二米左右的屏风后面操纵木偶,因此观众是可以看到演员的;而“火焰山”传统用的是一种立体的高台,演员站在一人多高的框架上操纵木偶,由于隔着幕布,观众是看不到他们的。其次,“四美班”传统为木偶提供的空间是相对狭小的,因为它被屏风挡住了;而“火焰山”传统的舞台在深、宽、高三维度都大大拓展了。不过,经过多年的探索,木偶的内部结构(即所谓“机关”)改造得更加复杂精致,在偶身的膝盖、脖子等多个部位增加了关节和绳索,使之变得可以活动,从而大大提高了木偶的表现力。
《火焰山》是泉州提线木偶演出场次最多的一个剧目,说明上述四个方面的创新是极其成功的。它证明了一个道理:当一种创新成果经过历史的检验、观众的鉴别能够长期稳定地存在下去,它就自然而然地从创新成果转化为一种新的传统。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泉州提线木偶已经形成了本剧种的第二传统,即“火焰山”传统。
创新成果转化为新传统的事实说明,传统其实是相对的。创新是艺术进步的动力和生命所在,也是形成新传统的源泉。
然而,事物的另一方面也是要看到的。对于一个剧种来说,不论是第一传统还是第二传统,都很难断言它们孰优孰劣。在“火焰山”演出方式中,所有木偶操纵者都只能隐蔽在天桥或地台上,决不许露面,否则,“十万八千里”的空间幻觉就会被彻底破坏。在这种演出方式中,木偶操纵者与木偶之间不存在我们在“四美班”式的演出中看到的那种双重的假定性关系。观众欣赏的、惊叹的只是巧妙的舞台装置和种种木偶特技,他们不可能从演员的姿态和表情中受到感染。因此,即使有一天用手操纵的木偶被他们使用高科技的机器人所取代,恐怕观众也未必能立即察觉。正是由于这个缘故,有人认为《火焰山》过多地向西方话剧的镜框式舞台靠拢未必就是一种进步。也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,认为木偶天生就是假定的,观众不可能忘记这一点,不可能真正产生舞台幻觉而忘记木偶操纵者的存在。不管怎么说,“火焰山”传统和“四美班”传统在审美理想、审美趣味上的根本区别是不可否认的。
有人认为,“火焰山”模式适合表现外部动作较多的剧情,而“四美班”模式在揭示人物内心世界、表现情感活动方面略胜一筹。这种说法不无道理,正如斯坦尼体系和布莱希特体系都有着存在的合理性一样,各种不同的木偶戏演剧方式也各有长处,不可偏废。
《钦差大臣》《赵氏孤儿》《卢俊义》这三个新编木偶戏都采用第二传统。《卢俊义》的折子戏至今保留,是用“四美班”样式的,属于第一传统,可是,在接受国家恢复传统的专项资助时,该团却采用了第二传统。笔者作为泉州提线木偶的一个老观众,在感情上是希望恢复第一传统的,因为这毕竟是国家专款资助恢复传统剧目的一台戏。但是不可否认,新编的、采用第二传统的《卢俊义》也有它独特的无法取代的优越之处。